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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来西湖的人总在西湖寻找历史,来得多了便不再找了

杭州的盛夏,最好的是雨天。万物皆因挂着雨露闪着一种迷蒙的光,城市倏忽温柔。进入三伏天后,一场滂沱大雨,带走严夏的暑气,凉意随着晚风悄然游走,有难得的舒爽。

我与好友走在三台山路,一旁有一大池荷花,荷花也蒙上了一层光雾,令人看不真切。好友从北方来,是蒙古族人。蒙古族人的名字通常很长,我只喊她卓娜。她偶尔教我蒙古语,我却一个也未学会。卓娜说,乍然来到江南,一头扎进无尽绿,像进入一场梦。

三台山路在西湖西侧,属于西湖深处,这里林木茂密,花草漫溢。蓝绿的湖面向山林蔓延,人只是无边绿意中小小的移动的点。西湖周边皆是绿意,只是三台山一带,更觉茂密,想来是人少的缘故。


(资料图)

我带卓娜走向浴鹄湾,浴鹄湾是条长长的弯曲的连廊。连廊基底是白色的,远远望去,是一弯白色飘带浮于蓝色湖面,人沿着连廊在湖面慢慢行走。

有人看鱼,北方的朋友问,什么鱼?我猜,是白条。白条形态纤细,喜欢群游。

有睡莲浮于水面,圆圆的莲叶子底下是晃荡的水草,光影投射得足够好时,那便是一幅莫奈的《睡莲》。但莫奈的《睡莲》里应当没有细溜溜的白条。白条不似鱼,更似水草。如山外山餐厅白色瓷汤碗里漂着的西湖莼菜。

有两只鸳鸯,一前一后。西湖的鸳鸯随处可见,成双成对。前几日,和一位传媒界的前辈吃饭,他拍着桌子说,一定要拍一部爱情主题的现代杭州城市宣传片。想来到时候素材里一定少不了西湖的鸳鸯。西湖里,水鸭子也多,水鸭子是成群结队的,一只一头扎进湖水,肥嘟嘟的屁股翘在湖面上,真是可爱。

这样在浴鹄湾上行走,不知多少次了。但行走了多少次,也不知如何描述。就像别人问,杭州有什么?杭州当然有西湖。西湖有什么?西湖有西湖十景。浴鹄湾当然也有古迹,黄篾楼、武状元坊、子久草堂和霁虹桥……每次经过,多是在武状元坊下站一会儿,在高高的霁虹桥上停一会儿,绕着草堂周围走一圈。卓娜的北方同伴在找两口古井。我们在绿色掩映的小道上绕了好几圈,还是将自己投掷到浓绿的山山水水中。

第一次来西湖的人,总在西湖寻找历史。来得多了,便不再找了,只安心走入西湖的时间里去,管它什么苏东坡、白居易、黄公望。这便是西湖的好,西湖是属于所有人的,西湖的时间是属于所有日常的。

枫树需等到秋季才会变红。如今,高高矮矮低垂,随风而动。枫叶有一种繁复却整饬的美,连影子也如此。繁花开尽,如今也全是绿。紫藤攀在回廊上,花朵还远着嘞,不知不觉已走到花港观鱼。对面群山一侧立着的便是雷峰塔。花港观鱼人多,春季看花,夏季看鱼。一路之隔是太子湾,太子湾的郁金香浩浩渺渺,吸引的人同蜜蜂一样多。

绿意中迎来一对匆匆的行人,其中一人问我:你知道白娘子站过的桥在哪里吗?问得我与卓娜面面相觑,但还是向后指路——后面的确有桥。有了桥,就有了想象。如果许仙和白娘子真在西湖,他们大约也是一桥一山都是携手同游过的。

西湖上,这样可爱的人年年有。有一年,在断桥边,听见一男孩高声感叹,原来断桥不是断的啊!还有一年,也是在断桥,一位中年男子指着不远处的保俶塔向另一位中年男子介绍,你看,那是宝椒塔!听得周围一众瞠目结舌。但又莞尔,有什么要紧?

许多人来杭州,多是来灵隐。灵隐名闻天下,寺中摩肩接踵。从灵隐一侧可去飞来峰,飞来峰有300多座五代至元代的石刻佛像。如果对此有很深的研究,可流连忘返一整天。

许多人却不知道,要感受禅音不绝的氛围,最好的是以灵隐为起点,沿着天竺路一直走,溯溪而上,一直走到上天竺。上天竺又名法喜寺。法喜寺建于后晋天福元年(936年),至今已经1000多年。沿着天竺路,分别有灵隐寺、永福寺、下天竺法镜寺、中天竺法净禅寺、上天竺法喜寺,一路林木郁葱里香火连绵。

如果时间充裕,可以自中天竺的一条岔路,过“小西天”到佛学院图书馆,另一侧是法云安缦。法云安缦原先是被几座寺院包围的村庄,后被改成酒店,但仍维持着土夯墙的原生形态,隐匿在绿树密林间,似世外村居。游人被允许从中间主道闲走,可一直走到尽头,进入飞来峰。

还有一条自法云安缦入口向上的小道,一路上去,是隐匿在高处的韬光寺。韬光寺殿前竹林深幽,我去过一次,和一位僧人喝茶。僧人多有好茶,茶我记得,说了什么话,却全然忘却。下来时,走的是另一边的山野小道。山野旁有茶田,有马匹正缓步向上运送物资。

我在梅花开时用过法喜寺的一餐斋饭。斋菜做得很鲜,豆腐也好,能下好几碗饭。那时节是初春之际,通往斋堂的路上开满了红梅。初春江南日光明媚,如浮生清亮一日。寺中还有单瓣红茶,极艳。白梅也有一两株,不知为什么,白梅清丽,开起来却比红梅醒目许多。

在法喜寺用完午间的斋饭,便在隔壁的江南驿用一餐晚饭。江南驿是老房子,深褐色的屋子、窗子,院落极大,园中植被苍郁,石板沾染上青苔,有猫,各色都有,橘色、奶牛、狸花……屋子近深色的门壁上,过挂着“警示语”,如:本店上菜慢,请勿催;本店包菜夹生,不喜勿点……菜单用毛笔写就。餐厅内用方桌,老桌子,磨损的桌面、桌角,各张有各张的样子。人一多,倒似以前村庄里大户人家办喜酒的日子,因为那日子里桌椅是各处借来的,形态各异,宾客四方登门,极尽喜乐。

坐在苍郁中,卓娜的面目变得模糊,夜幕降落了。眼见法喜寺的僧人合上大门,山寺重回悄寂。我们这样的凡人,坐在寺边,大快朵颐。

我同卓娜说,今日真好,落了雨,你到了,雨便停了。

应当还有月,吃过晚饭,沿着天竺路一路走回人间,月光会一直照着你,照着山溪的水。溪水在月光下是银白色的,是成为水的光,闪动回旋。那时候,天竺路已少有人影。你在林间的脚步声与细语声,也会像月光一样,洒落四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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