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国内 >

天天快资讯:“为这出戏采访了40组环京通勤族”

本版文/北京青年报记者陈静统筹/林艳张彬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剧组彩排 剧组彩排剧中拼车族剧中路上折腾近10小时回家的男孩剧组彩排

“燕郊,燕郊”“您已进入北京市通州区”……舞台上一段段混乱的路面行车视频闪过,站点提示音在安静的剧场内显得分外清晰,剧场内正在上演的是一幕幕“凡人之梦”:新老拼车族商量着“20元、15元、8元”的拼车费,进行着“经济学和政治学”大讨论;留守家中的小女孩梦想拥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,这样就可以轻松见到爸爸妈妈;为了提前110分钟回到家,程序员变身“机车侠”。近日,聚焦京津冀跨城生活人群的话剧《凡人之梦》在北京西北四环外的中间剧场上演。这些平凡、真实、鲜活的故事让台下观众感同身受,也忍俊不禁。

将跨城生活人群生活搬上戏剧舞台

这部剧的导演陈思安2008年从南开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生活。个人生活的变化、周围朋友的选择、北京城市发展的变迁,在一系列综合因素的作用下,她怀着“为什么要留在北京”的好奇,对跨城生活人群进行了一次调研。

2020年8月起,她频繁往返于京津冀三地,尝试了摩托车、私家车、公交车、拼车等多种通勤方式,陆续采访了40组跨城生活人群。而这些素材经她筛选处理后,最终进行了一场戏剧化的呈现。

陈思安兼具小说家、诗人、译者,戏剧编剧、导演等多重身份。她说,自己写作、排戏这么多年,《凡人之梦》仍然是她觉得最特殊的一部作品。此次,北京青年报记者对话青年戏剧导演陈思安,听她讲述这部戏剧幕后的故事。

微信群名称从亲昵称呼变成了“京津冀一体化”

北青报:为什么决定调研“跨城生活”这类人群?

陈思安:我一直对这个话题有强烈的兴趣,这和我的生活状况以及周围朋友的境遇有很大关联。2008年我来北京工作,直到2022年,我的个人生活以及这座城市的样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它变成一部作品。后来,这个想法在歌德学院“北京22”项目的推动下得以实现。

2017年,我身边关系密切的好友、一些合作伙伴陆续离开了北京,就在那时,我们的群名称从亲昵称呼变成了“京津冀一体化”。

如果生活在北京,恰好住东边,每天上下班早晚高峰坐地铁,或路过国贸公交车站,难免会被那样一种奇观吸引:地铁、公交车站、京通高速“爆堵”异常。

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,牺牲相对舒适的环境来北京谋生?怀着这样的好奇心,我就忍不住去靠近他们。

大部分调研对象从拼车群中找到

北青报:调研是如何展开的?持续了多久?调研了多少人?

陈思安:调研从2020年8月底开始,持续到了当年的年底。那时基本知道要讲怎样一个故事了。2021年三四月份,开始写这个剧本时我又做了一些补充采访,差不多做了40组调研。

最初通过社交媒体发布招募帖寻找采访对象,但由此找到的采访对象“同温层”比较多,都是戏剧、艺术、写作等领域的从业者。后来,借助制作人(居住在燕郊)在拼车群等生活圈扩大了访谈范围。其中有10人是之前就认识的,剩下的30组人基本上是招募或从拼车群中找到的,这部分人给了我更多的素材和感受。

在前期调研时,我曾在一些社交平台搜集素材,但他们在社交媒体上展现的和实际面对我时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,交流的深度也完全不同。

调研跨城一族通勤公交车、拼车全都尝试过

北青报:调研过程中印象深刻的人是谁?最大的发现是什么?

陈思安:戏里写的那个要回家的男孩(指戏中一个男孩疫情期间为了回家,坐了一个半小时地铁、2小时公交、骑了4小时共享单车、走了5公里路),这个故事源于真实素材。他太令我印象深刻了,因为这样干的人实在太少了。

男孩回家的那条路,后来我跟他一起坐公交走过。下车后,我们骑了共享电动车回家,坐在他家聊天。那时他下公交车其实也有一些选择,比如在附近找便宜的宾馆住下。

花大量时间通勤是这个群体非常显著的一个关键性事实。我也尝试了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,戏里写到的公交车、拼车、私家车、摩托车我都去坐了,在每一种不同的通勤场景中我会去捕捉他们的生活和感受。

过程中,印象深刻的体验是坐摩托车。摩托车司机是我们制作人拼车时认识的。上车前,我跟他说:“我胆子小,你开慢点。”他说:“你放心,我带着你还能开太快吗!”实际上,他的车速还是震惊到我了。

他骑摩托车时的精神状态和跟我聊天时呈现的状态完全不同。他说很爱自己的老婆孩子,很珍惜现有的生活,选择骑摩托车回家是希望尽快回到他温暖的家里。日常生活中,他非常踏实、顾家,对老婆孩子极好,这和他开车时“不要命”的状态反差极大。

我能明显感受到他享受每天40分钟的“旅程”,超脱了自己日常生活和别人所了解的那个自我。这就像他生活的一个缝隙,但他不会和别人分享。而且他强调,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开车,不会这么快。

在家中接受采访调研对象更有安全感

北青报:为什么特别关注“家”的故事?

陈思安:大部分采访对象都买了房子,有一部分人邀请我去他们的家里。在家里,他们处于更有安全感、更放松的状态。我也可以从他们的家里看出他们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家,为什么要在距离自己工作场所那么远的地方搭建这样一个家。

他们大多在房子装修上下了很大功夫。房子内部装修比较好,物品比较多,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在房子里投入了对家的想象。

每个人都想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,但每个人关于房子的想法都有别人不一定会完全理解的点。一对在央媒上班的夫妻,两人收入不算低,但家境普通,工作多年都没有自己的房子。我采访时,他们在大厂买了自己的房子。

他们最初已经说好,既然家里条件不允许,就一直在北京租房。结婚前,他们想要换一个更好的房子,遇到了一个“奇怪”的二房东。后来女孩回忆,那个二房东看她的眼神很奇怪,像是在说“你跟这男的结婚居然允许他租房子住”,又像在猜“你是不是怀孕了?才会委屈自己,愿意租房”。

后来,她把这件事讲给老公听,老公听完后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我觉得我们还是得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。即便远一点、小一点。”于是,他们在大厂买了一个60平方米的一室一厅。后来,他们又因为孩子在北京买了房。

结婚、生子都是人生的变化。他们在聊天时也提到,两个人无论如何都可以,但有了小孩后,生活就不得不发生一些改变了。也有一些采访对象,他们因为孩子住到了河北燕郊。燕郊有几个学校不错,他们为了孩子特地搬到了那边。

他们的生活并不只有“苦”这一种滋味

北青报:这部戏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?

陈思安:疫情期间,剧场全部关停,戏剧人失去了工作的场所和场景。哪里也去不了,曾经在做的项目全部停止了,工作机会也没了,局限在一个闭塞的空间里,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痛苦。那段时间,我的情绪不太好,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。

这个戏从采访开始后,我不断处在“行走”的过程中。戏里的很多场景都是发生在交通工具上的。通勤这一事实是他们与其他人的生活最大的差异。你会发现,永远处在行走和颠簸的状态中,有时对人的精神会产生影响。人们在现实层面的困境可能不同,但精神层面的困境大多相通。看到他们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、如何面对困境,也会给我带来精神力量。

在调研开始前,我很担心大家千篇一律都讲自己的生活很苦,讲自己的生活多迫不得已。但真跟他们聊上天,我感到惊讶、惊喜。

一些调研对象在聊天过程中始终在笑,开心得不得了。其中一个大哥描述自己的经历和感受的方式,让我意识到,他肯定有辛苦的地方,但对他来说,并不是只有苦一种滋味,而是掺杂了很多复杂的情感在其中。

人的境遇再相同,看待事物的方式也可能不同。他们在情感上带给我特别大的帮助。

北青报:剧中人物的重要原型或重要调研对象有看过这部剧吗?他们的感受如何?

陈思安:用到素材的采访对象,我都邀请他们来看戏了。有时,写到的人刚好在看戏,我多多少少会心里揪一下:他会不会不舒服?他会不会觉得我没有把他所有的话全部写出来?但其实,我也有信心,因为我相信,在某种程度上,他们知道我不是为了扭曲和伤害他们来做这部剧的。这部戏的呈现效果很好,观众看到与自己有关的部分都会哈哈大笑。实际上,这也不是一部苦情戏,是有一些幽默的地方在的。

“北漂”一族随着城市的面貌一起更新

北青报:这部戏引发了不少关注,将来还会再拍类似的题材吗?

陈思安:最初做这部戏我的锚点并非完全放在“为什么留在北京”,我对具体的人更感兴趣。媒体报道后,我意识到,这一直是大家无法不去讨论的事情。

对于创作、对于戏剧,我一直有很主观的看法,提出一些真正的问题比给出直接的答案更重要也困难得多。提的问题是否真实是很重要的。它是否能引发别人的思考,是站在权力高位指责别人,还是处在某种状态下对一种高不可攀的东西心生恐惧?如果问题不够真实,或者不是一个平等的、渴望交流的人提出来的,最后的答案会比较扭曲。

对于戏剧而言尤是如此。戏剧希望通过现场的表演、一些议题的深入,激发大家的讨论和思考。

今时今日的讨论和20年前甚至更早出现“北漂”这个词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。随着城市的变化和时代的发展,“北漂”随着城市的面貌一起更新了。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话题在多年后仍能牵动那么多人的心。

大家的讨论很多和戏没有关系而是关注这个话题。大家留言会说出自己的故事,其中一些高度重合。比如,他们想要逃离一些东西,不管是原生家庭,还是老家带来的“舒适”,这是一个有趣的议题,是戏里没有涉及的内容,或许我将来会再写一个戏来展现。

供图/受访者剧照摄影/张亦蕾

关键词:

责任编辑:Rex_15